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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清易代之际的名士宫伟镠 作者:武维春

2017-04-27 10:14:01   来源:   评论:0    点击:
  1643年,在历史上只是一个普通年份,但对32岁的宫伟镠却有着特别的意义,这年他考中进士,揭开了人生的重要一页,而这年泰州考中进士的仅宫氏一人。
  宫伟镠(1611——1680),字紫阳、紫玄,和扬州境内其他四位进士不同的是他没有到外地做官,而是留在京师的翰林院任职,这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。可是不到一年,李自成打进北京,崇祯皇帝被迫自杀,这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变,而宫伟镠正是这场事变的目击者。不久李自成战败,清王朝建立,但宫氏不愿接受清廷的任命,回到泰州,过起了隐居生活。宫氏专门建起了一处书房。今泰山公园内的春雨草堂,就是在其旧址附近所建。在几十年的时间里,草堂曾是遗民的聚会之所,像冒襄、费密、周亮工等名士都曾去草堂拜访过宫伟镠。
        宫伟镠的求学生涯
  泰州博物馆收藏有一幅《行乐图》,上面是宫伟镠像和一篇《太史公自叙》。此画曾经蔡礼泉收藏。我没有看到原作,从照片看,并不见“行乐图”字样,不了解定画的名称的依据。什么才是乐?宫氏的乐并不是一般人认为的酒色之好。读其自叙我想到高邮王氏说的,生平读书最乐。画面上的自叙主要讲了幼年的求学和自己的身世,是宫氏晚年之作。
  宫伟镠中进士前的生活是很清贫的。他说:“衣无完纫,食无兼味……内辞家人父子之欢,外绝时序燕游之戏。每夜坐必至五鼓,鸡鸣日出,仓皇就枕,鼻息未酣,寻复惊起。”当春雨连绵的时候,屋漏得床单都湿了,到了夏天也没有条件挂蚊帐,这一切困难都只有默默忍受。可谓一心志在圣贤。宫家几代单传,做母亲的爱惜儿子的身体,规定儿子读书不能超过半夜,但宫氏读到尽兴处,哪里还会考虑时间呢。这种情况下,母亲有时将灯藏到床下,儿子还是找了出来,继续苦读。伟镠不到30岁时,原来炯炯有神的双眼就像时有云翳,这肯定是与用眼过度有关了。由于他的刻苦读书,一般的书籍和老师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要,他在向更深层次迈进。他说当时自己读书情况是:“虽有图史,我之求,彼之所略;虽有师友,我之所叩,彼之所穷也。”这可谓王国维读书境界中的“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”。他追求的文字风格是“质而能文,详而得体”。
  由于长期的熬夜,宫伟镠的身体状况变差。他感叹当时“病笃且危,求为寻常无闻之人不可得矣。”人生就是这样,读书本是为了功名,但有了功名之后就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发生了,如宫氏所叙“自此以后官职之高下,宦况之升沉,皆非余所得而自主者也。”
  记述宫伟镠行状的这幅《行乐图》在宫氏家中珍藏了300年。1953年,将图出售给藏家蔡礼泉,又过了若干年,蔡氏将图捐给泰州博物馆。
宫伟镠内心之痛
  宫伟镠考中进士后,在京城任职不足一年,就遇上明王朝覆灭,人生的瞬息辉煌成为永久的记忆。据《泰州宫氏族谱》记载,他在北京是做崇祯儿子的“讲官”,但未就。这是一个清要之职,说明皇帝很信任他。据宫氏的后裔宫玉根告诉我,宫氏世代口传的史实是宫伟镠曾做崇祯第三子永王的老师,因明清易代情况复杂,族谱不便多记述,所以称“未就”。这种情况很有可能,因清初康熙曾表示要优抚崇祯之子,但崇祯的儿子真的出现时,康熙又让人说这是假皇子,而将之杀死。谁说是真的就杀头。也就是以真当假而杀绝,不留后患。宫氏家族为了可能出现的麻烦,而将真事隐去,“未就”云云也就不难理解了。
  宫伟镠在《有怀陈太仆》诗中简述了那个天崩地裂的时刻,“甲申正三月,风沙变朝昏。君为长安游,顾我长安门……”李自成入北京、崇祯自杀是甲申年(1644)三月十九日,诗中“长安”借指京城的住处。崇祯自杀前不久,宫、陈两位还在京城相遇过,他们对明王朝记忆犹新。宫表示“一别承明庐,蓄德在家园”。诗中“承明庐”是指在朝大臣休息的地方,既然崇祯已死,他只有离开朝廷,返回家园。这首诗反映出他对明王朝的眷念和归隐家园的坚定决心。
  离开承明庐,是他心中的痛,也构成他诗歌创作的特别意象。他在另一首诗中说“青枫白雁晚塘余,忆别承明第几庐?几上仅存高士传,桥边半筑野人居……”归隐田园与在朝任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,在朝他是积极进取的精神风貌,归隐则要借酒销愁了。宫伟镠回到泰州后,建起了春雨草堂作为自己的读书和修身养性之所。知州田雪龛来看望他,酒酣之际,不禁长叹。宫氏赋诗曰:“每怪古人好饮酒,岁月销磨十八九。一从解带憩山阿,刘伶教子真吾友。”刘伶是竹林七贤之一,也是传说中的酒仙。宫氏由积极用世时的不愿饮酒销磨岁月到学刘伶的饮酒,这是巨大的内心矛盾所致。用李白的诗来形容是“举杯销愁愁更愁”,但又有什么解脱方法呢?
  知州田氏和他比较投缘,可谓相知。顺便交待一下,田雪龛为官泰州是一位清官。他离任后没有车旅费回家,诗人黄仙裳和他相熟,黄刚从外地回来身上有20两银子,他没有回家就直接到田雪龛那里给他10两作车旅费,以解燃眉之急。后来黄告诉别人,其时他家里很缺钱用,如果先回家就没有银子资助田某了。这真是古人之间的君子之交了。
        宫氏与遗民诗人的交往
  平时我们说遗民有二层意思,一是指亡国的百姓,二是即改朝换代后不仕新朝的人。我这里说的是明清改朝换代后不仕异族的人。
  明王朝灭亡后,有些士子坚决不与新王朝合作,而采取独善其身的处世态度。不过与新朝对抗是有危险的,如果你没有摆得上台面的理由,还可能惹来杀身之祸,因此有些人就佯狂来发泄内心的郁闷。遗民是当时的一个特殊现象,宫伟镠是不与新朝合作的,所以很多遗民诗人就成了他的好朋友,如冒襄、费密、王元倬等人都是。
  王元倬是金陵的遗民,也是名士屈大均的朋友,他在每年三月十九日,也就是崇祯去世的日子,在南京家中设祭。因为相同的政治情怀,宫氏和他走得很近。宫氏有一首诗是《春客长干,王元倬招集陈阶六寓园,时寇白门在座》
  子夜层楼悄梦寒,一春心事向人难。
  才非救世官多误,客有闲愁吟未安。
  腰带半同青鸟瘦,泪珠时共美人弹。
  相逢击筑吹箫士,握手离亭仔细看。
  这是一个令人感伤的场面,本来名士相聚,又有寇白门这样才色双全的美女在旁边,应该是快乐的时刻,但他们的聚会却是暗然神伤,春天的心事无法向人言说。崇祯的自杀,明朝的灭亡,改变了包括他们在内的很多人的命运。当他们相遇时,不免潸然泪下。
  诗中陈阶六的生平事迹不得其详,宋琬有一首题陈阶六小像的诗云:“醇酒美人堪送老,唯君能学信陵君。”信陵君即魏无忌,曾挽救魏国的危局,宋琬以信陵君比陈氏,说明他也是遗民中的忠诚之士。他们本来是想为国家效力的,做遗民隐居乃是廹不得已,正如宫伟镠在另一首诗中说的“可有余春留胜地,却教斯世署遗民。”
  寇白门为秦淮八艳之一,也和明宗室有牵连,她原是保国公朱国弼的小妾。寇氏的风流美貌自不必说,她还是才女,能做诗并自己谱曲,又能画兰花,18岁时被朱国弼买下,金屋藏娇。据《板桥杂记》记载,李自成攻陷北京后,保国公投降,家产被没收,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。这时寇白门将平时的积蓄拿出来为他们赎身。不久她自己骑着马和一个婢女一起回到南京,被人们称为女侠。她在南京和很多文人骚客相来往,酒酣之际,或歌或哭,大有美人迟暮,红豆飘零之感。如此说来,寇氏并不仅仅是一名歌伎,她和文士相遇秦淮河畔,抚今追昔,颇有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之憾。难怪宫伟镠深慨“泪珠时共美人弹”。
        忠臣与贰臣的会晤
  宫伟镠和龚鼎孳(字芝麓)互有往来,关系还可以。龚氏是名士,也是清初最著名的诗人之一。他和钱谦益、吴伟业并称江左三大家,可见文名之显赫。明亡后他们有一次会晤,而且留下了诗篇,这就是《龚芝麓前辈招饮水阁》。原诗是:
  旧京芳树自何年,客梦平芜岁序迁。
        遂有好怀凭蕙叶,时移清影付花笺。
        千秋抗疏严梼杌,一夜吹箫泣杜鹃。
        遮莫彩云容易散,迟君同上若耶船。
  诗题称龚氏为“前辈”,其实龚氏生于1615年,小于宫氏四岁,但为何以前辈相称呢?原因是古人按考中进士的时间来论资格,龚氏是崇祯七年(1634)进士,早于宫伟镠九年,故称前辈。诗中颈联是对龚氏的誉扬,龚氏在朝廷任职时,先后弹劾多名权贵,其时势头很健。但明亡后,龚的气节不佳,人们说他“闯(指闯王李自成)来则降闯,满来则降满。”李自成陷北京后,他就投降李自成,满族掌权后,他又服务于清王朝。明朝官员有些为明亡而自杀身殉,龚氏自然不会这样。他说:“我愿欲死,奈小妾不肯何?”这里“小妾”指顾媚(横波夫人)。顾媚原是秦淮八艳之一,嫁给龚氏后被封为“一品夫人”,因此在秦淮八艳中她是身份最高的了。龚氏此语将自己的名节有亏推给了自己爱着的女人,或者说他为了爱顾媚而不得不苟活下来。其人品之欠缺显而易见。同时代的人孙垍龄上疏很不客气地说龚鼎孳是“明朝罪人,流贼(指李自成)御史”,又称清朝廷给以他优厚的待遇,也没有听说他为公尽力,以答谢朝廷的厚恩,只知道饮酒醉歌,买多少奇珍异宝来取得顾媚欢心,父母妻子置之度外,听到父亲的死讯,仍歌饮流连。可见他在气节上是为时人诟病的。
  宫氏称龚鼎孳为前辈,是从中进士的辈份而言。后世论他们两人,从文学成就看,龚氏领先;从气节看,宫伟镠令人尊敬。龚氏生前还算荣耀,身后重重地摔了下来,不光彩地成为皇帝钦定的贰臣。
  乾隆四十一年,皇帝命人编列传专门设立贰臣传,将降清的明朝官员列入其中,而对于当年抗清的人则称为忠臣,原因在于这时政权已经稳定。乾隆说:“我朝定鼎前后……望风归降,及时自不得不加以录用,以靖人心而明顺逆。今事后平情而论,若而人者,皆以胜国臣僚,乃遭际时艰,不能为其主临危授命,辄畏死幸生,靦颜降附,岂得复谓之完人?”这段话很厉害,为很多名臣定了性,其中为我们熟悉的钱谦益、龚鼎孳都是钦定的贰臣。其实龚氏不仅做了一次贰臣,而是做了两次贰臣,用乾隆的标准看,这样的人是“为清流所不齿”。 贰臣传分甲乙两编,对清朝有贡献的列在甲编,被认为毫无建树的人列在乙编,龚氏在乙编的末位,这简直将龚氏贬到底了。
  康熙晚年,曾谈过自己夺得天下的正义性。他说“自古得天下之正,莫如我朝。太祖太宗,初无取天下之心……剪灭闯寇(指李自成),入承大统。”现在我们认为是清朝取代了明朝,当时的正统口径是李自成灭亡了明朝,清朝灭了李自成,从而坐上皇帝宝座。
  几百年后我们看前朝事,明朝享国276年,待士子、大臣也很刻薄,并无多少善政可言,但面对改朝换代,遗民不屈服于异族的暴虐,以复国为念,这个时期最有时代精神的就是遗民诗歌。可惜后代的文学史对此注意不够,往往只将笔墨落在少数名家身上,对宫伟镠等人则关注不够。
        宫伟镠与泰州地方志
  明亡后,宫伟镠不出任清朝官吏,回到泰州,他将大量时间用在地方文化事业上。他对地方志的贡献主要是两方面,一是他收藏过今天已经散佚的方志,并留下有用资料;二是他自己亲自撰写过方志,这就是现在我们所见到的《微尚录存》,亦即《(康熙)泰州志稿》。
  泰州历史上的修志工作可以上溯到宋代,当时共有两部地方志面世,但现在已经散佚,我们看不到真本面貌了。所幸的是宫伟镠曾见过《(淳祐)吴陵志》。据地方史专家刘永耀考订,宫氏曾引用10多条资料,并注明“依宋志订”、“按宋志载”字样,这对我们稽考原志很有价值。据宫氏记载,他家藏的宋抄本吴陵志,是从外曾祖周氏家得到的,这可谓流传有序。
  明代正德、嘉靖两部泰州志佚稿,现在只有从宫伟镠的记载中能了解一些信息。《(正德)泰州志稿》在清初已佚,宫的好友、兴化陆廷抡从书肆中得到《(嘉靖)泰州志》,发现上面记载《(正德)泰州志稿》为乡贤储巏、全英所编,这是储巏对泰州文化的重要贡献。后来陈琦修《(嘉靖)泰州志》就引用了前志的材料以及宋志的材料。由于陆氏得到嘉靖志,他和宫氏著书时多有参考,因此,尽管原志书散佚,所载的史实基本还是流传了下来。
  宫氏修的《(康熙)泰州志稿》(《微尚录存》)收入《海陵丛刻》。《退庵笔记》中有《陆志》一篇,说兴化陆廷抡入清后不肯应试。泰州富室王姓(兴化人)聘陆氏到他家中讲课,陆数年不出王氏家门,泰州人一般不认识他。一次总督檄文泰州逮捕王氏,他逃跑了,州隶将陆廷抡逮捕作为交差。押送途中,进士张桐轩见廷抡面无戚容,随时讯问,确信此事与廷抡无关。张即命州隶为他解去铁索,将廷抡送到宫伟镠家居住,然后谒见州牧。州牧重责州隶后,到宫家与廷抡相见,谈文论史极为投机。其时州牧正聘请邑绅开局修志,志局设于宫家北园。宫邀请陆参与,陆答应了,但预先声明两点,一是平时不与州牧见面,二是志书修成后不留自己的姓名。看来这部书是陆氏配合宫氏共同完成的,现在我们看到的《微尚录存》署宫伟镠原著,他的儿子宫梦仁校订。
  宫氏认为泰州以“形胜”,他说“望海楼、南山寺塔、钟鼓二楼、光孝禅院诸处,悉无不坡起冈萦,风回水聚”,正是形胜的好风水,带来了人文的兴旺。在宫氏看来“州固以山川胜,山川尤以人胜也。”出人才是最重要的,这是宫氏理念的高明之处。
  宫伟镠在书中还写了《艺事柳逢春列传》,这是记述柳敬亭活动的重要资料。他记叙乡贤储巏为毘陵人,宋元徙吴陵;句容崇明寺为李春芳读书处;另所记吴甡的情况也弥足珍贵。民国年间韩国钧编《海陵丛刻》,对宫氏的书极为重视。他作跋称宫氏“于乡土、形胜、风俗、水利、钱粮、秩官、人物极为注念,举平日胸臆之所欲发者,悉取而论次之,而一本于忠厚之意。其于远也,多准之宋志,故其言核,其于近也,又皆出于耳闻目见,故其义深。……虽残珪断璧,要与导谀贡媚、不关性情学术者异矣”。这段评述概括性强,是宫氏作品的权威论定。
圌山与故国之思
  在清代,不少文士是直接参加反清复明斗争的,也有人在诗文中反映自己的故国之思,虽然这种反抗是间接的,但还是遭到清廷的查禁,许多书被列为禁书。《庭闻州世说》是一部地方文献,记叙泰州的掌故,但宫氏别有深意地写了圌山,他说“圌山在大江之南,属江阴州,然泰州与江阴相值,圌山出云,泰州未尝不雨”。宫氏为何对位于镇江和江阴之间的圌山大书一笔?宫氏是文士,虽然没有直接参加抗清斗争,但他对反清复明是持同情态度的。我在上篇引用的宫诗《春客长干,王元倬招集陈阶六寓园,时寇白门在座》有这样一句“相逢击筑吹箫士,握手离亭仔细看”, 这里是用的高渐离击筑的典故,荆轲在易水边唱“风萧萧兮易水寒”的时候,好友高渐离亲自击筑。荆轲刺秦王未遂,但他是一个失败的英雄。由此诗句我们可以看出宫氏对遗民中复明志士的深厚同情。
  江阴是抗清的名城。清初强迫汉族人模仿满族人剃发,遭到汉族人的反对,其中阎应元领导的江阴保卫战,是当时抗清的著名事件。再则,顺治十七年(1659)郑成功、张煌言从海上攻入长江口有关,当年郑、张通过圌山要隘后,发过一篇檄文,响应者甚多,张煌言《师次圌山》有“十年父老见旌旗”句,使圌山名震清廷,激起了人们“反清复明”的情绪。后来退兵后,清政府对镇江的名门灭了83户,使士人谈虎色变,怕说圌山。宫伟镠在这里大说圌山绝非偶然,是对江阴这一抗清名城的向往和呼应。若干年后,宫氏后人宫元溱写过一首竹枝词,诗中有云“趁兴登高多得伴,泰山顶上望圌山。”他的诗句就没有对明王朝的思念之情了。同是写圌山,意义大不相同。
  宫伟镠的故国之思,还可以从他和兴化李清共同删定明代杨慎的弹词《历代史略十段锦》为《史略词话》中看出来。他们两人都是不与清政府合作的名士,他们编书,有所寄托,因为对明王朝有感情,故借书抒怀,寄托兴亡之感。易代之际往往是这样,前辈人是不和新朝合作的,但他们的后代就不一样了,总需要有生活出路,后代还要求取功名。其时新政权已经完全巩固,像宫伟镠的儿子宫梦仁,李清的儿子李柟也都出仕清廷了。
       春雨草堂的文化意义
  春雨草堂在清初的泰州,具有不可忽视的文化意义,这里是名士的会聚之所。来春雨草堂的名士很多,仅收入泰州地方志的就有龚鼎孳、宋琬、周亮工、王士禄、邓汉仪、宗元鼎等,他们都是文化史上的重要人物。宫氏回泰州时,龚鼎孳和宋琬分别作有《送宫紫阳归海陵二首》,龚氏为江左三大家之一,他诗中有“时运有往复,杰士宁长贫?”这里的“贫”,当然不是穷得没有饭吃,而是有没有官做。事实上,宫氏和龚氏分别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。宋琬是清初著名诗人,与施闰章齐名,人称南施北宋,他出言谨慎,诗中说“君子秉遐思,翱翔慎所托”,他认为出仕与否,是要慎重选择的。邓汉仪诗中多首写到宫伟镠,如宫氏将自己的《采山外纪》等作品赠邓氏时,邓氏作诗致谢,诗中有“东山歌妓散,北海酒樽寒”。看来宫氏的生活是很清贫的。苏州的友人来泰州,也问起宫氏的情况,邓说及“病里强微酡”,看来宫氏身体一直不是很好。但他的创作热情仍是高涨的,宫氏创作的作品不少,只是未能全部整理出版,好多只能在图书馆收藏而已。
  和宫伟镠同年考中进士的张恂和吕潜与泰州关系很密切。吕潜可谓诗书画三绝,他是四川人,侨居泰州,之所以选择泰州定居,与他和宫伟镠的同年关系很重要。宫的好友陆廷抡《吕半隐怀归草堂诗序》对吕潜诗有精彩评论。黄宾虹曾经赞扬吕潜“先生文章气节,彪炳宇宙”。学界认为明末清初吕潜、 唐甄、费密三人是蜀中(指整个四川)最有学问的人物,而费、吕两人都长期在泰州生活,这说明泰州当时的环境是适合文化人生存的,特别是春雨草堂,为他们提供了一块好的栖息地。
  张恂的作品我们难得看到,可珍贵的是蔡澧泉生前藏有一帧扇面,是张恂写给宫伟镠的,时间是顺治六年(1649),其中有句云“风雅兴方隅,其间必有光。海陵文鼎盛,实繇吾紫玄。摇笔惊河汉,立言酣简编……”这不是虚夸,海陵风雅确实与宫氏有不可分割的联系,不仅是宫伟镠本人,也包括他的后代,但与他开风气之先密不可分。
  诗中还说宫氏“飞栖寻故榆,岂为安巢还。”他并不是回到家乡寻找安乐窝,而实在是形势苍黄,使他不得不采取独善其身的办法来处世。诗中还强调了宫氏的“贞以坚”。写诗的地点就在春雨草堂,几位友人共同作了“五君咏”,张恂称几位好友是“言同道合”,看来他们都是忠臣不事二主之士。
        春雨草堂的前世今身  
  春雨草堂在现在的泰山公园岳墩脚下。公园现在很靓,但在古代只能说是有野趣,我看到解放初期公园的照片,显得颇为荒芜的样子,更别说清初了。邓汉仪有多首诗赠宫氏,其诗中用“荒松菊”来形容,又用倪瓒的画形容,都是突出的野逸。邓氏诗问宫伟镠“我欲辋川寻胜事,王维清兴近如何?”这里邓以王维比宫氏(辋川是王维的私家园林),自己想到春雨草堂拜访,问问宫氏近况如何?可见他们交谊颇深。春雨草堂的小西湖畔栽的桃树很多,架桥建亭,每当桃花盛开之际,宫氏经常在其中倘佯观赏,吟诗作赋,聚会好友,人们给他起了一个“桃都漫士”的雅号。
  甲寅年(1674)宫氏64岁,他为草堂写了一首诗,内容是:
        十亩方塘跨两桥,桥边红杏恰相招。
        篮舆玩世山椒曲,画舫怀人水面骄。
        列坐流觞忘魏晋,停桡得径问渔樵。
        右军金谷徒优劣,应有豪吟慰寂寥。
  这是他晚年心境的重要记述,春雨草堂对他而言,就像兰亭修禊一样,是士人的心灵鸡汤,也是自己生命的一种表达形式。宫伟镠大部分著作都在这里脱稿,因此他将自己的作品命名为《春雨草堂集》。
  《(道光)泰州志》对春雨草堂有简略的记载,称它“在城西小西湖旁,宫伟镠筑,取州志八景泰阜晴云、西湖春雨意为名,其子梦仁归田后复加修葺,擅林亭池馆之胜,国初诸名流多觞咏于此,今则蔓草荒陂,仅存废址而已”。 我阅读宫氏后人的诗,发现并非到道光前夕才成废址,而是宫梦仁身后不久就已经变得荒凉了。宫雝曾写过一首诗,感叹“先人卜筑此园林”。但他当时看到的情景是“香草美人空怅望,桃花流水渐销沉。伤心遗迹无人问,一树斜阳噪暮禽”。前句下还加了一个注,称“园有香草亭,美人之居”更增添了沧桑之感。宫雝大约逝世于乾隆元年,他的诗对我们考察春雨草堂的兴废很有参考价值。
  光绪末年,浙江山阴的朱枚任职泰州,他将春雨草堂重新修葺一番,恢复了往昔的格局。后来的官员又陆续在湖边增加了几个亭子,这就构成后来泰山公园的雏形了。当时有三个亭子分别命名为憩亭、望岳亭、宿影亭。
宫氏家庭的教育理念
  宫氏家族,人丁兴旺,才俊辈出。《退庵笔记》有一篇是“宫氏四世进士”,说宫家四代人中连续出了五个进士,三个翰林,这在全国是屈指可数的。清初泰州名士王鞠劬说“吾家安得有世袭进士,惟宫氏足以当之。”这其中奥秘何在?首先与其良好的教育理念有关。妇翁家优童甚盛,余十七八时至其家,略不寓意,见女婢中有色殊服华相经过,辄他视,翁家谓余宫夫子。
  宫伟镠写的《重订安定讲堂序》可见他对教育的重视。我看到乡贤杜光先抄的“人文双鉴”就是选自宫氏的家族名言。“人文双鉴”顾名思义就是为人之道和作文之道,谈做人时,摘录了这样一段话:
  论理要精详,论事要剀切,论人须带二三分浑厚,若切中人情,人必难堪,故君子不尽人之情,不尽人之过,非直远怨,亦以留人掩饰之端,触人悔悟之机,养人体面之余,亦天地涵蓄之气也。
  康熙年间李善树说这些语录是“宫定山(梦仁,伟镠之子)先生屏幛间格言”,为宫家世代相传。这则是讲待人要宽厚,要给人留面子。在生活中,对他人有宽容心是很必要的。既然为类话写在屏障、案头,可见是熟读的座右铭。其他朋友加以转录,看来也是很欣赏这类格言的,并以之作为行为准则。
  《宫氏族谱》中有族训列在卷首,如家族特别强调“训以成人之道,俾见善必从,闻过必改,为子孝,为臣忠,为兄弟友,不得游佚、酗酒、赌博……”另外还专门列了《先正格言》,“先正”指前代的贤臣,宫家引用的如东汉马援的不要随便议论别人;诸葛亮的“静以修身,俭以养德”;司马光的“事无大小,毋得专行”;这些都是对家族成员进行教育的有益格言。
  还有一件趣事,宫伟镠字紫阳,和南宋大儒朱熹的别号相同,有时人们易将两者混淆。最近江西沿山县将《紫阳遗墨》很考究地线装出版,作为党风廉政教材,其介绍中称“上饶县令曹人杰收集朱熹楷书所编四言《训士箴》”,其实《紫阳遗墨》解放前就出版过,现在算是重印,字乃宫伟镠所书,并非朱熹。宫氏喜欢写一些格言,《紫阳遗墨》仅是其中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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